妮基·李
韩国女摄影家妮基·李(Nikki S. Lee,1970—
)曾经获得首尔的韩国大学美术学士学位,纽约时装技术学院应用科学准学士学位以及纽约大学的硕士学位。举办过七个国际级的个展,以及数十个群展,摄影作品被十多个世界级的博物馆和画廊收藏。作品的特征以看似抓拍的风格出现,展现出人物身份和文化的认证。从她和评论家罗斯里·格登博格的对话中,可以深入理解她的创作风格的形成以及所关注的空间。
格登博格是这样展开他的描述的: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在我家门外,一辆白色小车打开了车门,我看到了妮基·李。她把我让进了车的后座,坐在她的身边。我所见到的妮基·李,是一个脸部框架小巧的年轻女性,黑色的发型很适合她的脸型,身穿黑色的衬衫和得体的宽松长裤。然而根据她的照片给我留下的印象,似乎不是期待中的样子。
车辆驶过曼哈顿下部街区,进入威廉姆博格大桥,驶入车流量很大的高速公路,是由一位助手开车,兼做采访的拍摄。不久,我们就步入了由混杂的工业区改建的一家大型工作室。一堵墙刚刷过油漆,窗户下光线明亮。另外一堵墙覆盖着许多书,从书名上可以看出,主人的兴趣在政治、经济、文化人类学和社会学。两把黑色的椅子面对面,信息量密集的图书成为我们谈话的背景,具有一种象征性的意味。
妮基·李先展开了话题:“这些不是我的书,我买下了一位朋友的公寓包括他研究政治学和经济学的所有的书。”她接着说:“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在做一个关于妮基·李的纪实文本,妮基之一做一个关于妮基之二的纪实文本,妮基之一和妮基之二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妮基之二生活在曼哈顿。她经常外出。她希望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一个收藏家。她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妮基之一生活在布鲁克林的工作室,很少外出。她喜欢读书,阅读量很大,非常内向。妮基·之一做一个关于妮基之二的纪实文本,但是这是一个虚构的纪实。有点令人困惑,但是不用担心哪一个是真实的,哪一个是虚构的。”
问答主要集中于人们如何作为个体出现在公共场合。李指出,人物具有自身的一些变化的主题。“一些人认为我是非常强硬和独立的,自我控制型的。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妮基具有丰富的情感,甚至是多愁善感的。我们都有许多不同的个性特征,我希望人们想象各种不同的范畴。你会在教师面前、在父母面前以及在新的男朋友面前呈现出不同的角色。每一个角色都会受到环境的影响,每一个人在内心和外在的性格上都会出现裂痕。每一个人都是个性的扮演者。两个妮基都不是我,两个妮基也都是我的部分,所有都混杂在一起,留下纪实的文本。妮基之一从墨西哥开始,妮基之二从德国开始。甚至在这样一个采访过程中,我实际上是妮基之一,你就坐在妮基之一的工作室,这是一种虚构(尽管这是一个我曾经消遣的工作室),于是实际上我就扮演了妮基之一的角色。有趣的是,妮基之一在一个虚拟的工作室里制作虚拟的纪实文本,而我使用的则是妮基之二在曼哈顿的真实的房间。于是一旦当人们看到这一纪实文本时,就会想到妮基之二的公寓不是真实的,实际上这是另一种环境方式。”
格登博格马上意识到,试图把握真实与虚构的对立,一个真实的纪实文本和虚构的艺术家相关,一个虚构的纪实文本和一个真实的艺术家相关,使这样一次采访令人感到惊讶。
突然间让格登博格想起了李的早期摄影系列《计划》(1997-2001),描绘了李作为非常不同的社会群体中不可或缺的成员,这些群体包括西班牙人、女同性恋者、滑板运动者等,具有令人惊讶的错综复杂性。在姿态和服饰上的完美模仿,让朋友拍摄下了瞬间的社会状态。这些快照的结果具有业余爱好者的特征。构成、尺寸以及瞬间的传递都染上了日常生活的痕迹。作为一本家庭照相簿,每一幅照片都没有具体的故事情节。李消失在人群中,就像是一本插图本的儿童书。
李自身的外表消失在她的每一幅群像之间,同时也拓宽了辛迪·雪曼曾经创造的自拍的影像空间。
每一天晚上回到她自己公寓的家,李的艺术品进入最后的混合阶段,放入已经存在的场景中,正如雪曼通过电影的人工框架隔绝开来,暗示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非舞台。但是在电影场景中,我们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通过自我控制的取景器成为演员。对于雪曼来说,“日常生活”都被电影历史的介入所封闭,每一个人物都可以在历史的演员中找到线索。对于李来说,日常的平庸的生活就是一种假定的现实,她的性格是通过一种吸收和移情的过程所产生的。
李说:“也许这是一种韩国特有的性格特征。”她是在1994年从韩国移居美国,进入时装技术学院学习,不久又从纽约大学得到了摄影的硕士学位。“在亚洲文化中,我们被教导与人情感神交。我们很少从理性的角度分析人的性格。我们并不从环境的角度解释情感和行为。去理解其他人,我首先通过自己的情感理解他人的情感。”李的解释,为她的作品提供了重要的理解线索。“人们相信情感并且将其作为一种分享的语言来沟通。道德法律是建立在情感的标准化设定之上的,这样的情感可以转换成非常严格的构造的社会。你必须支撑自己的家庭,对你的国家忠诚。甚至爱情的观念也可以列入这一范畴。当你恋爱时,你所扮演的就必须是一个恋人的角色。你必须符合行动的规则,因为这是一种无形的语言,为所有人所遵从。这就是我们为何在情感的舞台上阅读对方的原因,它使我们成为高度情感和情绪化的人类。韩国的文化有点像拉丁文化。”
不管怎么说,李带着一种理性的色彩进入她的群体肖像。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计划,她预先勘探场地,增加体重或是减肥,甚至学会滑板。她大量阅读、仔细考虑身份特征的姿势,如何将这些人从一种文化转向另外一种文化。她说:“西方文化是非常讲究独立性的,东方文化则是更多地要求将身份融入到社会背景中。你很难脱离这些文化背景。”同时,角色的扮演也遵从经典的韩国传统,正如李所熟知的,历史的传说和一整套习俗模式都考虑在内。
从韩国出发到美国,她看到了多样化的美国民族的万花筒,很快发现可以发明自己身份的奇思怪想。带着完美的服饰和姿态的完美性,她让自己进入了各种各样的人群,她的出场通过静态的照片提升其他人的特性。她发现了自己更多样化的真实性,当然是以不同的群像作为陪衬。“在这样的过程中,我的合作者发现了我的不同的个性。另一方面,我也感兴趣相关人物的身份特征所发生的变化。我明白我的身份变化也依赖于我的朋友。一个人可以使我变得非常强悍和独立,另一个人又可以让我女性化和脆弱。一个人的身份可能因为不同的相关者而变得具有流动性。”
这样的思考方式为李提供了全新的探索空间。2002年秋天开始于伦敦的《部分》系列,打破了真实的规则,突破了早期的局限。她还围绕两个人构造故事,最后一共完成了40多个不同的剧情。她以艺术导演和小说虚构的手法,将每一张照片都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短篇小说。甚至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沉默的对话,并且展开了十分丰富的心理学空间。李说:“在《部分》中,人们是对内心情感的反映。理解这些照片并不需要依赖文化和民族。这些是‘情侣画面’。他们告诉你许多关于身份特征的情感。”
在完成了情侣的画面之后,李通过刀片对照片进行处理,大部分切割了男性的人物。这样一种切除,并非是对相关联系的斩草除根。“我不是说‘这里是一张破碎的画面,我不想再一次看到这个家伙。’切除的目的是让人感到好奇,想象失去的人并且考虑他的身份,他在背后如何影响这位女性。这样迫使人们仔细审查两者的相互关系,甚至这仅仅是故事的一部分。我慎重地留下另外一个人的证据,比如他的手或他的鞋子,给观众一些可以继续下去的线索。在《计划》系列中,他们总是问‘妮基在哪里?’但是当他们看到《部分》时,他们会问自己,‘另外一个人是谁?’”
她说:“我实际上并不想完全发展这些性格,但是我对它们之间的关系作一些大致的轮廓描述,他们相互之间是如何影响的。完美的情节是一个基础,计划开始拍摄之前一个星期就着手准备了。我考虑自己穿着的服装种类。一些地方的拍摄还需要交涉许可权。我会严格审视这些作为背景的人群。我考虑女性可能形成的各种姿态,展现出她讨厌日常乏味的生活习惯,包括同样的工作和同样的生活。她可能在一家曼哈顿的银行工作,每一天傍晚都会和她的丈夫一起摆渡回家。他感到有点无聊。他在阅读报纸,他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我会在这样一个星期里一直思考这件事,但是会在一瞬间发展了故事的情节。有时候背景就是一种偶然,但是却显得非常自然。”
这些照片暗示着一种协调性,或者从另外一方面说,在两人之间,一旦保持一定的距离观看,就会变得更为清晰。这些影像的特殊结构就是符合逻辑的故事情节,两人的未来昭然若揭。两个人因为照片的被分割,有着各自的生存方式,甚至在旁观者的眼中,有点尴尬,但是并非出自本意地让他们不舒服。
“我非常小心地谋划这些画面,安排照相机的角度,然后自己去扮演这些角色。有时候也请其他人拍摄。每一张画面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因为在心里已经有明确的构成。因为我还要考虑照片后面如何剪裁,于是需要控制一切。拍摄前甚至使用数码相机演示切割后的效果,但是在实际拍摄过程中,却选择了抓拍的手法,因为需要获得非常自然的结果——但是又是精心预谋的。”
尽管受过专业训练,李却并不认为自己是摄影家。她说:“我甚至没有一架照相机。我只是将摄影作为一种媒介。我欣赏讲述故事,但是我不再拍其他照片。如今我手上只有一台小型的数码相机进行抓拍。”她只是将精力用于指导和管理,聚焦于观念和扮演,包括指导后期的制作。“我将最后的照片印制成两种尺寸。小的是30×40英寸的全画幅,大的大约50×70英寸。但是最终的画面都会有不同的尺寸和比例,取决于最后对照片的剪裁结果。画面的三个面留有白边,这样可以让观众知道哪一个边缘是被剪裁了,而不是通过电脑改变的。我对剪裁照片的过程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对非常大的画面的剪裁会有一定的难度。那些剪裁下来的画面装裱在铝合金框中,以便让我回忆当时抓拍的效果。而照片的展览是不装框的,就是一张局部的画面。”
格登博格的结论是:李对照片的本体语言非常感兴趣,她认为通过人们和照片的生存关系,可以看出人们的生活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