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


颜长江 许培武  付羽 郑浓 朱锋 孙骥
姜纬(策展人)
展区:二鞋厂
 

从彼山水到此山水



  道家重“心”略“物”的思想,奠定了中国山水画甚至整个中国传统艺术的重表现而略再现的美学观念。自然界的山与水只是艺术家对人生的反思与认识的一种载体,他们的意趣并不受此束缚,艺术家寻求的“神游”意境,并非现实生活的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山水画要求以有限的画面,表达无限的空间,摆脱真实自然的约束。这种审美观在19世纪末才受到西方的重视,提出在艺术上打破时空界限,以开阔艺术的表现作用和功能,但在此之前的西方风景画的创作观念,就像达芬奇所说的:艺术家必须“以镜子为师”,在现实中感觉大自然,依靠丰富的色彩、细微的光感表达一种真实存在的自然风光,以此表达自身对世界的理解。

  “山水”不但成了个人躯体生命寄托之所,可以居;也成了身心探求舒畅之处,可以游;更成了性情修行领悟之道场,可以望。山水从客观形而下的“居”,通过身心一体的“游”,达到主观形而上的“望”,是一个从形式美学到艺术乃至人生哲学的过程。“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中国人的心里,山水已不仅仅是简单的自然景致,她所蕴藏的丰富哲理已上升到修身养性的高度,成为一种胸怀、精神、学养及人格魅力的体现。

  我选择用京、沪、穗三地摄影师作品,策划这个展览,最初的想法就是想讨论:山水,作为一种中国人千百年来所依恃的价值尺度和精神资源在当下现实中是否已经或接近枯竭?我们面临的真正困难不仅是如何去理解历史,更是我们所理解的历史如何延续到如今,它怎样从过去进入了现实的沼泽。

  在孙骥的拼贴作品中,我们可看出他对经典山水绘画理念的致敬与取法:层峦叠嶂,云环岚绕,是画面章法的经营,孙骥稀释透视,把画面构建成疏密有度的主观心理空间,充分利用色调的微妙变化,整合建筑的各种形状,形成了气韵生动的层次感和节奏感,以丰富的奇想使之达到整体的充实、壮阔,巨变时代中的记忆碎片在此重获整全的可能。颜长江的“三峡”系列,怀有自噬其心的巨大焦虑:一方面是深情的缅怀,是“立此存照”的强烈冲动,香溪吊桥的远处山坳,是屈原的故里,即将沉入水中;另一方面是深切的痛惜,川维码头附近入江的是工业污水,青山绿水徒有其表,曾有评论家言,对于他来说,三峡就是这样:一半浮在现实中,一半沉在深水里,在魔幻与现实中游走与交错。郑浓的作品,则不动声色地揭示了旅游的本质,山水虽仍可徜徉,然而已不再自在,那是由景区管委会、旅行社、连锁酒店、高速公路、广告公司、媒体写手、黄金周以及假日办精心打造的“产业”,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现时人们急切填补内在情感的需求,如此这般地复杂纠缠,相生相克。许培武镜头里的珠江入海口南沙,从冷到热,从生地到熟地,确是中国城市化进程的缩影,荒烟衰草之间,是急驰而过向远方的列车,远方等待着我们的究竟有什么?朱锋一贯的机敏和智慧,帮助他把人们熟视无睹的事物,意味深长地、沉静平缓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得失、进退之间却早已换了人间。新苏州博物馆是贝聿铭老先生回报家乡的封笔之作,朱锋在中庭拍摄的照片,显现了设计大师的幽深心境,这使我想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胡适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第一句话是:“我是徽州人”,这隐隐有着一丝对古老中国的乡愁与歉疚,中国现代文化的关键人物隔着浩瀚的大洋和数十年的时光向它凝望。而正是付羽的那张照片,触发了我做这个展览的念头:北方的高天朗日下,矗立着描绘了山水的大烟囱,我看着它,想着的是这个工厂或者旅馆的老板,烟囱的主人,他肯定琢磨了半天,到底在这上面装饰些什么呢?照片中的情形是那么温暖,又是那么冷清;是那么实在,又是那么空虚;是那么妥帖,又是那么尴尬。“山水”依稀还在中国人的内心里面,只是我们既不知如何安顿它,也不知如何安顿自己,我把它称为最后的山水,就像树上最后一片叶子。

  曾几何时,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是中国人面对世界的从容平正喜乐的态度。这样独特的默契在历史风雨里,在具体的人与环境之间点点滴滴地形成、生长。俱往矣。如今,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看来是不会有什么“正确” 的答案了,这正是我们的处境。我不想选择那些明显“义正辞严”式的摄影作品,我们面临的世界是前所未有地复杂、矛盾、浩茫而一言难尽,我坚持认为,摄影是有局限的,判断得由自己来作。我尽量选择可供多义解读的作品,这些作品的作者,他们在拍摄时的心境,我经常在想,也该是一言难尽的吧。他们拍,我们读,其间丘壑起伏、世事翻覆。
 


  文/姜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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