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维尔·辛巴朵

萨维尔·辛巴朵
尚一克劳·勒马尼

闪亮的姊妹

    现代摄影表现有一大部分是围绕着缺度与存在这两个主题打转，这一对完全相反却又缺一不可的双人组对摄影的影响可分为两方面。
    就一般的理论而言，摄影代表的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东西，或者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模样的东西。因此一开始，摄影就带着忧伤的成分。
    从比较特殊的物质面来看，此一实质的物体——也就是印在无光泽或者光面相纸上的那张照片，反而较我们脑子里所认知的那个影像更容易被我们所遗忘。照片是相对于我们的想像的明确存在，却也符合我们的理智。
    任何对摄影的看法都引导着我们穿过有着无数镜子、充满恐惧与奇观的长廊，在这里，幻影与现实在乎面更迭的深渊中彼此呼应。
    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耻辱之一是，再也不知道如何与死者亲密相处。以前我们处处可以感觉到已逝者的存在，他们不是令人害怕的幽灵，反而更像在日常生活中安慰我们、陪伴我们的顾问。此刻与未来之间隔着模糊的界限，或者是一片混合了现在与未来的地带。回到我们身处的现实层面，我们觉得仿佛被一把锐利的剃刀，利落而无情地切断了我们与死者世界的联系，就像它分隔摄取的影像与被摄物或人周围的一切事情那样。我们一头撞上死亡，然而产生的冲击却引不起一丝回响；对我们而言，它只不过是从头到尾的缺席。或者，死亡不再是怀旧的存在与难忘之缺席两者间冗长的纠缠。这是存在的现实与虚无的坑洞之间残酷而极端的对立。
    照片也会变老、也会死亡，只是速度快或慢而已；就连那些被镶嵌在坚硬光滑的搪瓷上的照片也不例外。我们不禁怀疑，人类制作墓碑是为了作为徒劳无功的延后死亡的证据，或者，恰恰相反的，要藉着这些易碎的石块让生者更深刻地感受到死亡的事实。某些民族有着替死者举行连续葬礼的习俗。第一次葬礼之后，死者的精灵(人种学的文献很笨拙地名之为“灵魂”)会在我们附近待上几个月或者几年。而在第二次的葬礼过后，逝者才算正式而且绝对地进入了另一个领域。墓碑上的浮雕可视为这种仪式审慎而含蓄的发展，透过它们，“逝去的美人”死了两次。
    腐败物猖獗而不可抗拒的存在更确认了这个人的缺席。一具尸体在那进行第二次的分解。不过，凝视虽然是死去的女人所丧失的头一样东西，在此，当其他一切都化为结晶与青苔时，它却经常是徘徊不去的最后一样东西。
    当肉体之美为另一种美所取代，亦即石头的纹理和风雨造成的裂痕，她们的凝视沉人物质之中，悄无声息地渐渐远去。影像的物质存在不再明显；影像本身以及承认某人已逝的惯常错觉慢慢受到注意。摄影开始以与其一贯功能相反的方式运作着，不再是一种释放想像的物质，而成了无人注意的东西。
    而当它如此运作时，想像力所扮演的角色加重了，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成为拍摄对象的老旧磨损的表面，少了浮雕品的某些粗糙，却多了光和影的震动。黑色不再呈现任何变化，只令人想到夜的深沉。黑暗是无限的空间，而斑斑点点摧毁肉体组织的矿物湿气，化为天空星座。我们告别了水晶的表面，来到星辰的国度。枯萎中的脸孔化为字宙大小，如夜空般浩瀚，而她们的凝视依然透过夜幕，如久逝的星光跨越至远方。
    很久以前曾经有位诗人说，树木绿草的倒影就像熟睡中的水做的梦。不过在改变了的石头的粗糙以及夜晚清澈的黑暗这两种回归大自然的形式之间，这些“逝去的美人”的脸孔不再透露她们的思想之谜，她们的笑声和眼泪也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她们的心中景象仍然有利于我们的想像。如果生命中有个绝对不应该被问到的问题，那就是“你的梦想是什么?”，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利保有自己的秘密。而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交流形式是也开始做梦，就在另一个人身旁，不过以自己的方式。当景物在相纸上浮现，就在现实变得如此怪异而美好得宛如进入另一个宇宙之际，萨维尔·辛巴朵相信他找到了自己所爱的内心世界。
    每个人都会带着属于自己的快乐的或奇怪的憧憬步入死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密天地，也都有个替身存在于太空与光明之中。
　

萨维尔·辛巴朵 1955年生于法国蒙莫朗西。1974年～1979年于巴黎一些大学修习史地、文学、心理学等课程。1982年一1987年于萨尔赛勒主持一摄影协会时步入摄影之路，致力于推介年轻摄影家，并且在《风度》、《地理》、《费加罗杂志》、《科学与自然》等媒体担任自由撰稿记者。1988年获奖励年轻记者的“法航一巴黎城市奖”。1991年获柯达基金会赞助，开始拍摄“逝去的美人”系列。1996年《逝去的美人》由那提夫出版社出版，并由尚一克劳·勒马尼为此书写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