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组很奇特的画面:女性的皮肤上曾经留有抓痕、虐待以及爱,爱是非常之深。这是非常真实的女性。冷调的、影室的人工灯光,就像十九世纪艺术家工作室沐浴的光芒。中间是用纸做成的巨大的岩石,放在底部作为基座或者雕塑的底座。高档女式服装被磨损、滥用和重新组合,融合着悲剧和崇高,就像穿着它们的“女英雄”。
玩弄着皮肤、光线、石头和服饰这样四种元素,法国女摄影家贝蒂娜·雷姆斯超越了通常的肖像、时装和人体摄影样式,触及了更多秘密和私密性的东西,包括伤痛、恋情以及迷人的魅力,更多地与灵魂相关,而非仅仅是身体。就像是埃贡·席勒和卢西安·弗洛伊德的油画。
画面中不管是著名的女演员、模特儿或者舞蹈家,也不管她们是否充满活力还是阅历丰富,所有这些被雷姆斯拍摄的女性,在这里都被揭示出以往不可能出现的精神世界。她们因为内心的美丽而容光焕发,如此的迷人让我们真的想通过放大镜放大这样一个数平方的空间,从而用所有的词汇描述一个多变的和深情的故事。
凯瑟琳·米丽特以“贝蒂娜写在皮肤上的女英雄”为题,写出了自己的看法——
据威廉姆·德·库宁说:“肉体是为油画而存在的。”如今,当摄影继承了绘画的许多功能之后,除了保留了摄影原有的许多功能如历史的目击、异国情调的传递之外,同样可以描绘被人们所忽略的对肉体的描述,通过皮肤深入内部。尽管摄影被视为更多地在于对表象和外观的描述,然而也无法阻挡其对人体更多的兴趣关注。
然而和德·库宁以及弗洛伊德油画不同的是,摄影几乎都是描绘完整的肤色和光滑的肉体,避开了散落的雀斑和不经意的抓痕,仿佛皮肤的颗粒就应该和摄影所追求的颗粒一样细腻。如今,雷姆斯试图超越这样的局限,并且挑战绘画。在这些她称之为“女英雄”或“女主人”的肖像中,选择的都是她以前熟悉的模特儿,聚焦于她们的皮肤。这就意味着,所有这些曾经在你皮肤上出现的斑点,甚至年轻时毫无规律变化的皮肤,包括美人痣,甚至那些出现在手臂和脚上的斑点和细微的毛发,还有眼睛周围的皱纹,伤疤和抓痕,有着非同一般的质感。
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实,甚至不需要任何的化妆。这些缺陷的存在还因为这些女性在人们的理想中往往是理想化的。雷姆斯的女主人都是一些女演员、模特儿和舞蹈家。她决定不让她们成为“偶像”,因为“偶像”这个词太普通了,根据流行的观念,偶像的审美标准往往就是“美丽的偶像”。
她们美丽的服饰也如同她们皮肤的呈现,呈现出奇怪的真实。薄纱,纺绸,缎子,缎带和褶皱,加上珠子和金属片构成了花费昂贵的组合,包括高级女式服装——然而这些服饰仿佛来自古希腊雅典的立柱装饰。它们被弄皱,有时显现出疲惫,仿佛扔在哪一个角落中已经很久了。实际上就给人带来一种荒诞感,似乎年轻的女孩穿的是她们母亲的服饰。一些服装仅仅绷在身上,甚至还贴上了膏药,就像上了绷带一般。一些装饰就像她们的皮肤一样油光闪亮。
然而这一切的“美丽”,都没有任何的阿谀奉承,和她们的姿势如此吻合,从而和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环境简单的构成包括水泥墙和粗糙的地板,灰色的,还有巨大的石块,以及支撑模特儿的基座,模特儿就像是面对一个冷漠的合作者。雷姆斯说这样的环境设置来自古代的肖像系列,是一种典型的愁绪的表达:“一个女人孤独地,坐在一块岩石上。”
回过头来看埃贡·席勒和卢西安·弗洛伊德的油画,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埃贡·席勒(Egon Schiele)出生于奥地利的图尔恩,逝于维也纳。他是继克里姆特之后,20世纪初奥地利绘画巨子,表现主义大画家。他的早期作品作品具有明显的装饰风格,后期的艺术不仅受到瑞士的霍德勒影响,还直接受尼采和佛洛伊德心理学的启迪。他毫不掩饰地表现了那个时代人的心理和情感,他所描绘的人物都像处在惊恐不安状态,生的欲望和死的威胁交织成可怕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的作品。他笔下的人物形体瘦长,那冷峻刚直的线条令人震颤,他强调形象清晰的外轮廓,喜欢用红、黄和黑色来表现强烈的情绪。他除对人物表情动作的夸张刻画外,着意描绘人物神经质的情绪。为了创作他处于紧张不安的人物情态,他还深入到疯人院去研究精神病人的神态和动作,表现出一种类似哑语的动作表情,和雷姆斯的肖像摄影非常神似。下面是一组席勒的作品,供对照:
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1922年生于维也那一个犹太人家庭。他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早期绘画题材宽泛,有超现实主义的影子,其绘画较为精致入微,受到安格尔、丢勒、荷尔拜因、门采尔等人的影响较多从40年代到80年代,他定居在伦敦,将自己处于孤僻和封闭的状态,远离喧嚣的国际艺术潮流,更多地向自己领域的纵深开掘。其绘画对象从不叙述戏剧性的事件,基本上以室内肖像、裸体肖像为主。他从亲近的人身上不厌其烦地刻画着某种近乎神经质的状态,喜欢畸形而病态的主题。其作品风格粗率、性感而注重绘画性,所描绘的胴体通常是绷紧而饱满。至于人体上的斑痕,也许就是影响雷姆斯的一个触发点。下面是一组弗洛伊德的作品:
然而雷姆斯的实践在绘画的基础上超越了常规的摄影表现手段,让一切影像中老套的陈词滥调黯然失色,甚至呈现出更为刺激的力量:一旦艺术家将身体和岩石关联,或者有意让模特儿变丑,就很容易解释为戏剧化的冲突出现——美和丑所产生的怜悯或恐惧带给了观众。但是这样的影像并非尖锐地直指悲剧或恐怖,也非滑向任何的垃圾。正好相反,它们呈现出一种极端的张力,介于理想主义和平凡之间。面对这样的影像,我们倾向于那些女性的华丽和白日梦的状态,然而我们又为她们身体的力量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震惊。
画面中的许多模特都是非常专业的,都善于在不同的场合扮演不同的角色。然而这一次,她们在雷姆斯的镜头面前恢复了自我的本色。更令人感动的是,她们恢复了自身的身份特征,并非是在确认肉体的诱惑力,相反揭示出她们对于肉欲虚弱的一面,甚至可以说是人生舞台上的一次“堕落”。
让我们为摄影家挑战画家的成功而喝彩吧!最后是两幅对照的画面,很令人玩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