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列·柯特兹
生平简介及作品风格
相机是我的工具;经由它,我给予我周遭的所有事物一个理由。
众流归宗的元祖
十三年前,安德列·柯特兹(Andrfekertefsz,1894~
)出版了《摄影生涯六十年》(sixtyyearsofphotgraphy,1912—1972)时,当今摄影巨孽昂利·卡蒂一布列松写了一封信给他。
“安德列,谢谢您出了这么伟大的一本书,您才是我真正的老师,我以身为您的学生为荣。”
柯特兹并没有教过布列松,在这之前他们也没有特别的交情,柯特兹收到这么捧他的信,深受感动而送了一张照片给布列松做为回报。
这是张在大门边的自拍相,门板上钉着布列松的来信,下面写着:“一九七二年八月十七日,吾友昂利留念,谢谢!安德列。”
论及名气与地位,布列松早就是摄影界的毕卡索,是座人人公认的划时代里程碑,而柯特兹还是个一度被完全遗忘过的都市隐者呢!能被大师尊为老师的他,在年轻时就完全尊定了自己的影像风格,中年之后、被遗忘了达二十多年之久,老年之后才又重新被肯定。他今年已九十一岁了。十八岁那年就不断的在拍照,至今整整有七十三载的寒暑而不曾中掇。他一生的境遇就如同自己的照片一样,包含了人间的各种世态炎凉。
其实,柯特兹影响过的人不只是布列松而已,和他同年代以及比他晚辈的大师们,或多或少都受其感染,罗伯·卡帕(Robertcapa)、曼瑞(Man
Ray)、毕尔·布兰德(BillBrassai)等人都曾经从柯特兹的影像表现中汲取养份。 有趣的是,这些大师的风格迥异。
卡帕以战争的报导摄影垂名,布兰德以三十年代英国人的生活纪录留世,曼瑞是超现实摄影的先驱,布拉塞是夜间摄影的鼻祖,而布列松则是摄影中的决定性时刻的阐释者。这么截然不同的表现手法都可以在柯特兹的作品中找到影子。究其原因,一来是柯特兹曾涉及过这些范围,二来是柯特兹对影像的表现极为单纯而精确,就像原始氏族的艺术一样,提供了很多延伸与变化的可能方向。
关于柯特兹的风格,评论家基斯马克说得最为精辟:
“柯特兹的照片简单得像是在骗人;它们缺乏奢侈性、过度性和经营性。而令人咋舌的是,他从一开始拍,就是这个样子。历经六十年的工作,柯物兹用毫不修饰,自我观察的方式以相机发问、纪录,以及维持他和这个世界,他的艺术的关系。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看东西的真实性,其结果是他的艺术和生活不可逐免的一同掉进摄影中。”
柯特兹的每张照片都充分显示丁艺术与生活融合一体的境界,他的感受和表现没有距离,不夸大也不保留。照相机好像已经不存在了,只是柯特兹与世界的沟通管道而已。就是这种品质使他成为大师们的老师,众流归宗的元祖。
曾是法国、美国、奥地利公民的匈牙利人
从柯特兹现在的护照来看,他是奥地利公民。在这之前,他曾经有过法国、美国的公民权,至于祖国匈牙利,则在三十一岁时就离开了。
柯特兹生于布达佩斯,家人一直希望他成为银行家而将之送入商学院就读。十八岁时取得学士学位而进入证券交易所工作,同年他买了第一架照相机,一有空闲就去捕捉街头景象。
很特别的是,柯特兹没有任何摸索阶段,一开始就建立了终生一贯的风格;他从未被耸动的题材所吸引,也未曾对高超的主题有过向往。自始至终只对平凡的街头人生情有独钟,而用平凡的手法记录它们。
二十岁那年他在匈牙利军队服了四年兵役,使他有机会为匈牙利内战留下可贵的纪录。除了战争照片之外,他的作品全是在布达佩斯附近所拍的。
柯特兹很注重不同天气、气候的街道景象。他刻意在下雨、下雪、天气晴朗、刮大风、浓雾、闪电交加的白天、夜晚里捕捉他所看到的人和物,这种效果不只是对特别时分的记录而已,其中也捕捉到光阴流逝的痕迹、人们行为的表明、整个生活在运作的情调。他的街头照片充分掌握人生在时空交替的轨迹,这一点正是他影响布列松最强的一面。我们很清楚可以由两者作品对照比较出来。
一九二五年,风格已完全成熟的柯特兹移居巴黎,他用在布达佩斯街头漫步的方式,把相机朝向艺术之都的每个角落,两年后在前卫的SacreduPrIntemps画廊开了首次个展,立刻轰动法国艺坛,当时还很贬视摄影的艺评家们都慷慨的赞赏他。
一向自傲的法国人,完全接受了柯特兹的摄影表现。因为柯特兹的影像是那么精致、优雅而富诗意,恰投其所好。
柯特兹开始被有名的画刊编辑们追逐着,他替欧洲最好的刊物工作,如德国的FRANKFURTERILLUSTRIERTE、法国的VU……(注:这些刊物都是LIFE的范本)。欧洲的博物馆也开始收集他的作品。柯特兹在四十岁时就被尊为摄影媒体的大师,而执欧洲的摄影牛耳。
在这段时期,柯特兹尝试了一系列摄曲裸体的表现,照片比他的街头景象,更加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意境,结果这种把现实转入奇想的超现实观念,使他影响了不少绘画界的朋友。
短时期的超现实表现,同时也影响了自己对街头景象的观察方法。柯特兹开始对线条、角度、光影之间的抽象关系有更高度精炼的敏感性。之后他的街头照片充满一股新的情趣——日常生活本来就有一股丰富而精致的美,柯特兹将人人不易见到的气息攫取在照片之中。这又是柯特兹影响布列松的另一个例子。布列松又是位把平凡化为不朽的影像大师,然而,如果没有柯特兹走在前头,也许就不会有布列松了。
落难美国的影坛祭酒
四十三岁的柯特兹,不顾朋友的劝告,决定离开巴黎前往美国,去履行当时一个主要的照片经纪公司KEYSTONE的工作合同。八个月后合约中止,却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他回不了法国。更可怕的是他被认为有间谍嫌疑,而留有指纹在案。
柯特兹原只想在美国待上一年,结果五十多年来他一直待在自己最痛恨的国度里。因为他在这个摄影观点和欧洲截然不同的国家里,有整整二十多年没有人理睬他。而他在欧洲却是这一行的祭酒呢。他曾这么无奈的回忆着:
“我在离开法国之际,法国政府颁给我公民身份,那是我所获得的最高荣誉。我觉得法国接受我,不只是因为我是艺术家,同时也是国民的一个分子。然而美国却不是这么回事,当时美国的摄影界只懂得技,5J吐的纪录性照片,而不懂表达性的创作摄影。十多年来连现代美术馆也没开口请过我举行个展……。”
虎落平阳的柯特兹,迫于生计的到lIFE求职,没想到LIFE的编辑认为他的照片“说得太多,反倒使意图不够明显。”柯特兹一气之下,一辈子都不愿把作品登在LIFE上。
说有多倒循就有多倒媚,柯特兹在美国整整有十二年的时间完全没有人理睬,又有十多年时间在美国只能靠并不是很重要的刊物做自由摄影师的工作,甚至得替室内设计杂志TOwN&COUNTRY拍家具作品糊口。不过他从未停止自己的创作。
直到美国的摄影走向日渐成熟,赶上欧洲二十多年前的步调时,大家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国度里竞然有这么一位重要的人物存在。可是那时的柯特兹已经七十四岁了。如果不是长寿的话,还无缘享受迟来的声名与富贵呢!
一九六四年,纽约的现代美术馆摄影部主管察寇斯基(JohnSzarkomk
5)为他举行了一次个展,一系列的展览就此展开,柯特兹终于被全世界所肯定与接受。
对美国的薄待,柯特兹始终耿耿于怀,每当有人间他:“为什么有些照片因相机的震动而稍为模糊。”时,他就这么回答:
“以前就常常感到头晕目眩,现在更为加剧,我的健康越来越差了,腕力也衰弱到无法拿稳相机了,……这都是美国的关系。”
丝毫不差的决定性
布兰·柯依(Brian coe)在他的论著——《摄影大师的技巧》TechiquesOftheWorld'sGreatPhotographers)中这么分析柯特兹的技巧:
“柯特兹有耐心等待照片所有元素聚集时,在‘丝毫不差的时刻’ (ExactMoment)按下快门。他的‘丝毫不差时刻’和布列松的‘决定性时刻’(DeclsiveMoment)并不太一样。对柯特兹来说,直觉和情绪永远是首要条件,而布列松则多半仰赖预测和计划。不可否认的,布列松深受柯特兹的恩惠,连他自己也承认。”
要个别谈论柯与布两人是不大可能的,最后总免不了要将之扯在一起才行。他们两人的照片实在有太多的共通处。
论及表现手法,尽管布列松的成就要高过柯特兹,但是柯特兹的照片所呈现的人性味道更足,因为他的技巧已经不大容易从作品中看出痕迹,对象毫无修饰地显露出来。而布列松的作品则是一张张,如果不是在这个角度、按下快门则什么事都毫无意义可言。他的照片充分显示技巧的炉火纯青,以至于点铁成金,张张作品都是影像的精华。
柯特兹的每张照片都是那么不强调自己的手法,他只是丝毫不差的将感受到的事物传给别人。因此我们是那么完整的接受到一幕幕的生活,就像我们也活在其中一样。
布列松的作品却让人觉得“只要方法对,我们就能够欣赏人生”似的,布列松完全抓对了方法,他用这个方法构成了自己的艺术,无懈可击的技巧是他艺术的骨干。而柯特兹则是把技巧的痕迹尽量化在他感受的对象中。就风格而论,布列松是阳刚、外射的,而柯特兹则是阴柔、内敛的。
一句被苏珊·宋塔(Susan Sontag)收录在名著ON PHOTOGAPHY的最后一章——摄影售语上:
“相机是我的工具,经由它,我给予我周遭的所有事物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正是他为什么一直拍了七十二年照片的缘故。
这个理由正是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大师们的老师的原因。 这个理由也正是他的照片为什么那么温暖感人的道理。
柯特兹给自己活下去、创作下去的理由,也给别人一个珍惜人生的理由,无论欢笑或哀伤,都要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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