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和水滋养的约翰·塞克斯通

林路/文

  摄影家莫利尔·卡姆海曾经说过:我们并没有看到世界的本源,我们看到的是我们的世界。一旦当独特的心灵遭遇自然的神秘,就会撞击出不同凡响的火花。这也就是美国摄影家约翰·塞克斯通(John Sexton,1953—  )给我们分享的一切。
  是的,当我们遭遇不可思议的现实时,人们往往需要视觉的分享,或者面临被怀疑的风险。如果这样的不可思议是神圣的、美丽的、诱人的或有益的,那么人们想一次又一次地回去。摄影术的发现毫无疑问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有效途径,因此自然成为人类工具中的奇迹之一。尤其是在第一次遭遇这些奇迹时,伟大的美国西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从1850年开始,许多摄影家就冒着极大的风险和承受巨大的压力,一次又一次从美国西部带回他们所遭遇的奇迹。
  历史上许多风景摄影家都将他们的照相机指向宏大的景观,从而构成一个豪华的空间。他们的构图倾向于宏大的交响乐华章,辽阔的地平线以及起伏的山脉,光线和天气的效果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我们可以想象卡列顿·沃特金、埃德维德·麦布里奇以及后来的安塞尔·亚当斯登高望远,等待捕捉日出时的山脉,充分利用低角度阳光时的心情。我们从他们的镜头中,看到的是充满戏剧化效果的西部景观。
  在摄影的早期,工业化的时代将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和欧洲人赶出田园,入住都市,大部分曾经极具素养的天空和土地开始遭受新的洗礼。自然界找到了它们意味深长的护卫者。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将大地认作为疗救文明压力的良药:“土地是为我们愚昧和空幻的文化所指定的良药……在森林中我们回归了理智和信仰。在那里我发现没有什么能够破坏我的生活——没有耻辱,没有灾难,没有自然所不能修复
  就像1985年一本题为《风景作为摄影》的书中写道:“这是由公园、花园以及乡村所共同构成的天堂的景观。如果爱默生有可能随着奥沙利文进入隔绝的荒原,穿越没有鸟鸣没有鹿行的丛林,他可能会改变自己的想法。波士顿的市民也许会这样反驳爱默生:那些曾经适合于诗人和画家的山脉和瀑布,已经因无烟煤所开采,因水力发电而不复存在。”这样的争论依旧流行。约翰·塞克斯通所分享的正是融合了爱默生的观点和当代的观念。他曾经从土地中得到了心灵的疗救,同时也让他的观众得到了同样的感受。正如罗伯特·亚当斯所说:“一个摄影家之所以能够描绘一个更美满的世界,是因为他更好地看到了就在他眼前的世界。”
  然而巨大的风景很少在塞克斯通的作品中出现,尽管优秀的传统从一开始就对他产生了影响。当年沃特金和奥沙利文的风景更多地是关心地理勘探;它们成为政治和精神领域的归属,甚至是和特殊群体的出类拔萃相关。但是塞克斯通尽管来到了同样的地方,却是想传递不同的信息,有着另外的目的。人们看到的塞克斯通,巡游于河岸,峡谷的湿地,以及开阔田野的角落,寻找肌理和斑斑驳驳光线所洒落的诗意构成,和他不拘一格的观念融合在一起。他常常会在工作的空间里花上几分钟的时间来回漫步。这是一种私密的行为,是一种空间的共鸣,是揭示诗意的港口。
  他更多地希望那些视觉的东西就像触觉一样可信。他通过触觉来构图,这些感觉让我们似乎也被森林所包围了,感受到阳光照耀下的岩石的温暖,还有河水在脚下迅疾流动所产生的低沉的轰鸣,踩到了如同海绵质感的柔软的落叶层。他问道:“如果你无法感受到皮肤一样的触觉,又如何能够拍摄约塞米提的花岗岩?”塞克斯通作品的魅力,正是将人类和自然之间微妙影响的关系放大在我们面前,呈现出完全平等的姿态。
  作为一个独具个性的艺术家而不是笼罩在安塞尔·亚当斯的纪念碑式的阴影下,塞克斯通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艺术方向。他的使命不是从遥远的偏僻的空间带回巨大的力量,从而创造令人惊叹的、戏剧化的地球景观,而是通过持续的美丽,在一个你所感到亲密的空间,让你沉浸在冥想之中。他的画面仿佛是徒步旅行中偶遇,得来全不费工夫。也正如罗伯特·亚当斯所说:“那些看上去仿佛很容易得到的画面,才会有足够的说服力暗示美丽是平凡的。”当代评论也曾经指出:大部分风景艺术在其内心是虚伪的,因为我们都知道,美丽的主题就在方圆数里甚至我们周围的几英尺的空间,我们可以在路边、堆积场甚至被人类破坏的生活空间中发现这样的美丽。由此推断,几乎所有的停车场都有一棵可爱的树,在都市人行道的裂缝中生长着生命力强盛的绿色青苔。再由此延伸,真正的美丽应该是在艺术家诗意的直觉中。塞克斯通非常敬重自然的元素,认为美丽就在这样的片段中活着。
  他有能力通过扭曲的枝条、小小的覆盖青苔的岩石,或者一个水坑,构成一种综合元素的人类冥想空间,给人以抚慰或敬畏。他试图传递更多内在的信息,提示我们花些时间看到风拂动树叶,或者白杨树干上柔软的质感。塞克斯通的影像可以看成是一种和谐、平衡、力量、沉静,甚至是避难所。照片说出了仁慈的暗喻,描绘了物质世界基本的构成,而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延伸我们对生活的想象。他宁可让我们在感觉中进入这样的空间居住。
  塞克斯通长大于南加州的市郊,周围是方便出行的洛杉矶高速公路。但是城市环境的噪音令他烦躁不安。为了疗救心灵的不安,每一个夏季他们全家都会去约塞米提野营。10岁时,他有了一架照相机和自己的帐篷。他可以勇敢地在自己的帐篷中露营。他喜欢山脉和森林的美丽,尽管那时候还没有真正喜欢上摄影。在森林中,不管有没有照相机,他都是快乐的。
  如果这样就可以想象塞克斯通内向的性格特征,那就是一个错误。他实际上是一个喜欢社交和外向的人。在过去的30年里,塞克斯通通过数百个Workshop指导过数以千计的学生。技术当然是一个人学习过程中最有效的途径。在大学里,他选修了数门摄影课程,参加过夏季的安塞尔·亚当斯的Workshop。他甚至回忆起当年的窘迫:因为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的专业知识,曾经将印好的照片卷在枕头套里。但是他很投入,后来成为了亚当斯的助手,并且主管亚当斯的Workshop,为学生倾注了很大的耐心,他尤其擅长向学生传授区域曝光法以及各种滤镜的使用技巧。
  评论家亚瑟·奥尔曼之处:如同爱默生,塞克斯通理解自然的人性力量。他试图一点一点感动我们,不是通过戏剧化或宏大的场景,而是通过私密化的生活沟通。他的照片告诉我们如何从自然中汲取营养,使自己的心灵安静下来,从石头中、从流水中找到平衡的感觉。他的炼金术就在于他擅长于将光线转换成人性的力量。那么,我们再来看看摄影家自己是怎么说的——在我的生活中最为难忘的变化发生于1969年圣诞节之夜,当时我去拜访高中朋友马克。当时他正在摆弄早上收到的礼物——一架照相放大机。当时我们就临时设置了一间暗房,利用圣诞树的红灯作为安全光源。我如同被催眠一般看着影像从盆子中脏兮兮的水里显现。我已经记不清照片中拍摄的是什么,只是记得第一张照片显现时给我带来的激动。从马克的暗房中所激起的兴趣,一个星期以后,我通过报纸的广告拿自己积蓄的钱买回了一架放大机。当然我的夜间活动时间非常有限,因为我的暗房就是父母房子上的阁楼,没有水源,人也站不直。阁楼上还有从不密封的通气孔中透入的光线。冬日里我穿着厚厚的夹克,夏日里则大汗淋漓。我还记得跑着将我最新的“杰作”展示给家人。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享受着摄影给我带来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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